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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的确是一次让我非常欣慰的对话。两年前的咨询结束之后，我料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，她会写给我这样一段话。其实这是我咨询生涯中的缺憾之一，我也只能带着一丝亏欠，把它放在往日的岁月里。是的，作为咨询师，我也会放不下，并非那么潇洒。做得不好的一场咨询会一直盘绕我心。但就在今天，一个消息从远方传来，把我从一团迷雾里带了出来，我的心情也是清晰而美丽的。

很有意思的是，她在咨询中有一个感受：“大师”都拿我没办法了，我也只有靠自己了。然后，她竟抓住了我的一句话：“你不用咨询了，放开了活。”并且从这句话里找到了力量。并不见得这句话本身有什么力量，是她自己给这句话赋予了力量。事情过去两年后的今天她问我：“王老师，这是不是你的咨询策略？”我羞愧地笑了。我想不是。重新置于当时的情境，我想说的是，这话与其说是我的“策略”，不如说是我的“情绪”。我因此想，一个人要给自己赋能，她总会找到某个能量源或某个支撑点。

我听过斯皮奈利（Ernesto Spinelli）讲的一个他的咨询故事：斯皮奈利跟一位来访者做了一些次数的咨询，似乎对对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推进。终于等来了一次谈话，斯皮奈利觉得自己在面谈中做了最好的发挥，他结合当事人的生活，对存在主义思想做了充满激情与洞见的讲述，把现象学方法也做了最精彩的应用。斯皮奈利想，这场面谈一定会促使当事人的改变。果然，一个星期后当事人来见斯皮奈利，面谈一开始，他就激动地报告说：“过去我一直不敢尝试做改变，但自从上次跟您谈话之后，我的生活有了重大突破。”斯皮奈利问：“是我们谈话中的什么因素让你有了这样的改变？”当事人回答：“你当时说了什么话，我完全记不得了。但你的一个强有力的动作却深深激励了我。当我在生活中又在为一件事犹豫不决的时候，我就想起了你在面谈中手臂一挥的动作，我立刻产生了力量，当即立断，竟做成了一件件我过去一直不敢做的事。”来访者的话让斯皮奈利完全懵了。原来，咨询发生的效果竟然不是存在主义，而是他无意间的一个动作。对于这个动作，斯皮奈利完全想不起来。想来想去，他想起一个星期前他的肩部酸痛难忍，或许在谈话中感到疼痛，就甩了一下手臂吧。竟然给来访者带来了启发和改变的力量。

我想起我的一个咨询故事，也是出乎意料之外。一些年前我接待一个来访者，她时而来跟我谈话。她小时候是好孩子，长大了是好人。她跟人交往，习惯于向人呈现自己的好，却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需求和感受，凡事隐忍，很受压抑，跟别人建立的关系很浅，不能满足情感需要，她常常感到孤独。有一天她来直面谈话，来得早了一些，就坐在一个角落看书，无声无息。那天直面发生了一件事，这位来访者万分惊讶地看到我在对一个人发火。她无法想象，像“王老师”这样一个温和体谅的咨询师，竟然会发脾气。这个冲击对她来说真是太大了。有那么一段时间，她没再来咨询。但她在生活中经历了一个重要的变化，这变化竟然与我发火有关。最开始她为此很困惑，后来她头脑里竟然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：“王老师都会发火，为什么我总要隐忍和压抑自己？”从这一刻开始，来访者意识到，她也可以有情绪，也可以表达自己的情绪，自己的感受，自己的需要，自己的想法。她再次来找我面谈时，欣喜地向我报告了她生活中经历的变化。当她讲出这背后的原因时，我惊呆了。原来，咨询师有时候会以他的有限，他的失误，给来访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疗愈和改变。